“弟子三千,贤人七十二”,说的是孔子一辈子而不是他的某一个时期。三千弟子跟随他有多久,因为没有确实的史料记载,不敢妄断,说“贤人七十二”与他始终相随,大概是不为过的。孔子让子路、曾皙、冉有、公西华四位弟子谈各自的向往与追求,这是历来都为人们津津乐道的“四子侍坐”,然而,不知人们是否想过这四位弟子的年龄差距:孔子六岁时曾皙出世,孔子十岁时子路出世,孔子三十岁时冉有出世,孔子四十六岁时公西华出世。年龄最大的曾皙比年龄最小的公西华足足年长四十岁,这样的师门,本身就令人向往。
孔子何以能让弟子们与他始终相随,这个问题很值得研究探讨。
是孔子从来就喜欢当好好先生,只会给他的弟子戴高帽、说好话以至于“倒拍马”,哄着他们高兴吗?不是的,他无须在学生之中结人缘拉选票。读《论语》可知,孔子多有表扬而几乎没有什么批评的学生,只有颜回一个。是孔子有权有势,可以让弟子们依傍于他升官发财,飞黄腾达吗?当老师的“一人得道”,当学生的纷纷得到提携,老师也借此扩张自己的势力,这样的“恩师”,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少见。然而,孔子并没有让他的弟子们升官发财的“权力资源”。他老人家的官运并不亨通,他的弟子跟着他四处碰壁厄运连连,哪里还能指望升官发财?
孔子有思想,有识见,有真才实学,这是他的弟子能与他始终相随的重要原因,因为跟着他,能够学有所得。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,就是孔子的人格魅力。
与人为善这个词汇,人们一般理解为对人没有恶意,为人心地善良。按照这个约定俗成的解释,孔子是“与人为善”的。他对他的学生,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,即使是严厉批评的,例如对子路,对冉求,对宰予,可能批评与事实有出入,并不一定正确,反映出他的观念有偏差,认识有局限,有一点却是肯定的,他既没有恶意,也不会把人看死,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。宰予白天睡觉,孔子怒不可遏,说了一句很杀风景的话,叫做“朽木不可雕也”,这或许是有点把人看死了,但在《论语》中,人们还是可以看到孔子与宰予之间的不少问答,可见孔子那句话,也只是出于一时的意气,他并没有真的把宰予当作“朽木”。孔子曾将他的那些比较出色的学生分成四类,德行出色的一类,政事出色的一类,言辞出色的一类,文学出色的一类,宰予与子贡就同属言辞出色的一类。他点名说的这四类弟子,包括颜回、子路、子贡、冉求等,总共也不过十余人。
孔子有“师道尊严”,却并非“师道森严”,对待他的弟子,基本做到了他自己说的三条,即温和而又严厉,威严而不凶猛,庄重而又安详(“温而厉,威而不猛,恭而安”)。他既不高高在上,使他的弟子难以接触;也不一脸肃穆,使他的弟子望而生畏,倒是常在弟子之中,有问有答,谈笑风生。即使批评,也是双向的,既有他批评他的弟子的,也有他的弟子批评他的,最典型的就是子路,一会儿说他太迂,一会儿又对“子见南子”表示“不悦”,逼着他像小孩一样起誓。在这种气氛中,弟子们就很容易无拘无束地提出各种问题向他请教,与他探讨,有疑问有困惑甚至有不同看法也都当场提出,可谓“教学相长”。
孔子一世之为人,大致是以“中庸”为准则来要求自己的。他的为人处世尽管也有欠缺,但要求学生做到的,自己必先身体力行,为人师表,所以经得起评说。他有不少为人处世的格言,如“学而不厌,诲人不倦”,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,“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”,等等,也像他的“中庸”一样,都是他虽然尚未达到却也想尽力去达到的境界。
我是赞成平视孔子的。既不想把他褒为神捧到天上,也不想将他当作鬼打入地狱。在我看来,孔子的政治理念有其致命的弱点,他之所以“天下莫能容”,有其主观方面的因素。但作为人,孔子确有其可敬之处。他以自己的人格魅力,将他的弟子们凝聚在一起,这个无可争辩的事实,就值得如今为人、为师、为官者三思。(宋志坚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