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月14日,2018年秋千文化艺术节在南社村开幕。荡秋千是该村一项有特色的群众文化活动,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,远近闻名。
南社村位于陕西省合阳县黑池镇以南,全村486户,1612人。村上以雷、邹两姓为主。雷姓为宋代名臣雷德骧、雷简夫的后裔。据说,从宋至今,清明缚秋千、荡秋千从未中断过。村民们传说,村西有条大胡同,南北宽30多米,东西长600多米,两岸崖壁虽不算陡峭,鳞次栉比宛如一条巨龙,保护着一方长治久安。当年大书法
家王羲之在黑池挥毫洗笔,每当那涝池里的黑水溢出,胡同里就会有溪流淌出,与黑水交汇,穿峪渠(村)流入黄河。故人们称这条神奇的大胡同叫黑龙谷。受龙脉和文脉的荫护,南社村富饶一方。一年一度的秋千节就选在这条闻名遐迩的谷里。
进了秋千谷就是秋千的海洋、秋千的世界。“水幕秋”“三状元”“鸳鸯秋”“莲花秋”“军工秋”“顺板秋”“木杆秋”“属相秋”“过梁秋”等等,多达35种,令人眼花缭乱。不管男女老幼,都被这千姿百态的秋千所陶醉,人人都情不自禁地抓住秋千荡它一阵子。那些荡得满头大汗且气喘吁吁的老翁老妪,反倒话语多了起来。“活了七十多,第一次见这么多秋千。”“天下秋千数关中,关中秋千数南社,我看不是吹牛。”有位姓曹的八旬老人,与老伴从城关曹家坡远道而来,刚一下车,就被这壮观的场景所吸引,一时兴起,攀上“天平秋”,风度不减当年,那兴趣、那神态、那技艺令所有人咋舌。当老人含笑走下秋千的一刻,喝彩声、赞扬声、咔嚓咔嚓的拍照声响成一片。
关于秋千的起源,民间传说很多,有的说是春秋战国时齐桓公从北方山戍引入的军事训练科目,后演变为民间娱乐活动;有说是汉武帝欲祈千秋之寿而在宫中畅行的秋千之乐,
后突破宫墙,在民间繁荣广大。
“十年蹴鞠将雏远,万里秋千习俗同。”就是唐代秋千盛行的写照。南社秋千相传“始于宋,完善于明,兴盛于清”。据说当年雷简夫在外地做官,他喜爱乡土文化,对秋千很感兴趣,每到一处,就把当地的秋千绘成图样,收集了很多秋千品系。后来去宫廷办差,看到宫女们在亭榭间系上彩练,供皇家众亲悠闲娱乐,他也收录其中,集成小册,回到家乡,交于父老。聪明的南社人集百家之长,模仿而作,奠定了南社秋千种类繁多的基础。屈指算来,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。再到后来,后裔们经过不断构思,不断革新,反复加工改进,形成了今天的规模。荡秋千既是民间节庆时群众性的娱乐活动,又是民间体育竞技的重要内容,深受群众喜爱。
南社秋千分四大类型。一是竞技型,像“天平秋”“三状元”“鸳鸯秋”等。这类秋千的特点是造型高大,挑战性、娱乐性、趣味性极强,能够充分焕发人们的激情,施展个人的荡技,锻炼人们的胆量、意志和毅力,中青年男女是主流,少年、老年人也乐于附和。“三状元”是这类秋千之魁,四个粗壮的大木柱上横挑着三根木梁,下面悬吊着三副秋千,上部是彩旗、花布、花卉、柏树枝搭建的双层牌楼,每层构架向外延伸处都系有铃铛。一般主杆高8米,顶端高10米,加上每根杆下支撑两个碌碡,总高度近20米。三个人同时竞技,整个牌楼随着秋千的此起彼伏而左右剧烈晃动,如同春风摆柳一样。旁观者嘴上喊“加油”,手里却捏着一把汗。艺高胆大者,荡出的高度可与横梁持平,且轻松自如,引得众人不住地喝彩鼓掌。二是娱乐型,像“过梁秋”“轮儿秋”等。这类秋千造型别致,文化气氛很浓,适宜于老年人、儿童取乐,绑缚相对复杂。最具代表性的是“双转秋”。得先用一个粗壮的木柱做轴,下边固定结实,离地两米多再连接一个大车轴,轴下部安装一个小车轮,车轮周边吊四副秋千。轴的上部安装一个大车轮,车轮周边同样安装四副秋千,形成内外两层且互不碰挤的态势。八副秋千,可供八人同时游荡。待一人叫出启动的号子,大家共同用脚使劲一蹬,旁边的亲属再助一把力,秋千凭惯性转荡,而且越转越快,越快越有趣,更适宜全家及团体游乐。三是休闲型,像“属相秋”“莲花秋”“葡萄秋”等。它的根基是家庭中为满足较小成员荡秋千的愿望而制作的简易秋千,凭借不同的资源而进行随意设计制作,深得人们喜爱。“低板秋”“踅板秋”“顺板秋”都较常见,最稀奇的是“葡萄秋”,一个六角形支架下像葡萄串一样倒悬着48副秋千,每个秋千下端系着一个活动的木桩,数十个人抓着秋千,踏着木桩,晃荡着身子骨,慢慢移步。虽说强度不是那么大,且很悠闲,但掌握身体平衡不容易,几圈下来,都会累得满头大汗。四是生活型,像“磨盘秋”“辘轳秋”“军工秋”等。虽说作为一种带有生活气息的秋千,在关中农村偶尔也能见到,但一般都相对简单,没有南社的精致和新颖。利用磨盘可以旋转的功能,给它巧妙地安装上四副秋千;把辘轳悬挂在树枝之间,改装成秋千,寓欢乐于生活之中。
南社秋千是老百姓自己的佳作,融农耕文化、黄土文化、民间风情于一炉,集群众的智慧、文化素养、美好愿望于一体。所有秋千的制作,都是就地取材,把普通的农具家具派上了用场,墩基是碾场用的碌碡,木柱是村民们打墙用的“杆”,横担是村民们家里细一点的檩条,架子是各式木椽和杂木“杠子”。秋千绳是汲水的井绳和勒麦车的勒绳以及牛套绳。绑扎的绳更是多种多样,有把子绳,有火绳,有牲口缰绳。大车轱辘、大车轴、磨盘、碾盘、牛轭斗、辕环等,这些农村常见的器具都有很大的用场,甚至大车尾巴上的车铃,牲口脖子上的串铃也都是装扮秋千不可缺少的东西。被面子、床单布、土布都有用场。
南社人对于秋千的制作,有其严格的要领和技术要求。除了保证安全坚固外,就是外形美,观赏感强,富有吸引力,留有充分的悬念。就造型和绑缚而言,它有一整套复杂的技术约束。这些技术一无文本,二无图纸,只凭老辈人口传心授往下传承,每一个环节都有其不为人知的窍门,每一副秋千都渗透着丰富的力学原理和实践知识,老缚工们对此烂熟于心,操作中得心应手,运用自如。结合部的处理,那是相当谨慎认真,绳索捆扎不算,还得打进木楔。为了防止绳头散脱,必须用铁钎撬起已经扎好的绳子,将绳头硬塞进去,拔出铁钎,绳头便被牢牢地压住。扶杆竖杆,那是指挥者的绝活,他们把绳子与地面的夹角处理得恰到好处。在四角用力平衡的同时,根据杆的高低及承重量决定拉绳长短,决定楔子的位置和大小。
缚秋千,是一年一度的事。早些时候,南社也是清明节缚秋千。后来,为丰富农历四月初一吕祖庙会内容,人们把这个传统的民间娱乐活动向后推了十多天,放在了吕祖祈福会间。这一天,除了传统的祈福活动外,南社人有了荡秋千的习俗。随着荡秋千的喝彩声此起彼伏,整个村子就像又回到了那不眠的正月,昼夜都在沸腾。这一热闹,最少也是十天半月。
缚秋千得在庙会前四五天就开始行动,并遵循一定的民间信仰和风俗。事前要在中心巷道敲锣打鼓,意在告诉大家,此项活动开始。“竖杆”前要鸣放鞭炮,既凝聚人心,激励人心,又寓意镇妖驱邪,期盼顺利吉利。整个秋千竖立结束,又有一年长者点燃干草(谷草),围着秋千转绕一圈,举行驱邪祈福仪式。村上的妇女也会拿着供品、果品共同参与祈福活动。
旧日,南社村缚秋千是以雷邹两大宗族为主,人们习惯称“雷社”“邹社”。每当吕祖庙会来临之际,两社的负责人一碰头,回去后各自召集自己的班底商量。“雷社”的代表作是“天平秋”和“轮儿秋”,“邹社”的代表作是“三状元”和“过梁秋”。各社有各社的固定道具,都是些特殊部件,像滑轮、转盘、轴承、彩旗等,有专人保管和修理,其余都是就地取材。即使本社拿不出,需要对方接济,对方从不拒绝,也没有人说长道短。竖立秋千的地点,是各自居住的中心巷道,有时也在同一巷道,各选一头。绑缚的数量上,两家都会在事前商量定妥,一般一家两副,很少有矛盾出现。而这一切,都是群众自发的行动。好事者一声呼唤,全村人一齐动了起来。有智者出智,有力者出力,有料者也毫不吝啬,老弱妇孺都来助力。手巧的妇女围在一起做纸花,缚绸子,装饰打扮,就是帮不上忙的也要送上十几个鸡蛋,慰问大家。“土秀才”们有双重职责,既要会同大家张罗缚秋千的事,又得起草撰写秋千上的对联,那是显示村上文化水平的大事,反复研究推敲之后,才会恭恭敬敬地把它贴了上去。在这方面,不受宗社限制。
老书记吴学义讲,南社人爱秋千,秋千促进了村庄的团结和谐,凝聚了民心。缚秋千,除了娴熟的技艺和敢于不断创新的胆识,那就是相当强的组织能力。一个“三状元”秋千,立杆、横杆、辅助杆十几根,每根长度都是五六米,在木材缺乏的过去,困难可想而知,有时还得拉上车子到外村去借。竖杆,就是捆绑结实后向起扶。这是最难的事,一个高近二十米、宽六七米、重量达两三吨的庞然大物,在没有任何吊重设备的过去,全靠人力作为,六条牵引绳,每根绳索需十多个壮年劳力狠劲去拉,四根大木柱,每根柱子又得七八个人用肩、用木椽去支撑,加上三四个指挥的人,上下百十号人,齐心协力,不亚于一项工程。
一雷姓老者讲,最壮观、最惊险的是杆扶起来之后,向碌碡上放的那一刻,每根木柱下,用绳索又要捆上四根横杠,一声令下,32个小伙同时放在肩头抬起;再声令下,哗的一下举过肩头,小伙子们靠双臂的力量共同把它放到两个碌碡之上。前后虽然只有10多分钟,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,有的把肩膀头都磨烂了,也不吭一声。包括拉牵引索的、拿棍棒支撑的、做辅助工作的,大家都知道,这时候,只要有一人闪失,不但前功尽弃,而且有不堪设想的危险发生。这阵子人心最齐,最能体现团结的力量。在组织形式上,虽然有宗社之分,但在这一刻,对所有的南社人来说,人在一起,心在一起,劲凝在一起。这就是他们说的“秋千精神”。
南社人守护着秋千,呵护着“秋千精神”,老年人回忆说,从他们记事起,年年都缚秋千,从来也没有中断过,且都出于自发、自愿、自觉、无偿,甚或是花点钱,也是自筹。“三年困难”时期,家家锅里没米,人人饿得发慌,可到了缚秋千的时候,锣鼓一响,大家动起来了,一缚就是4个。“文革”那阵,讲“阶级斗争为纲”,南社人照缚不误,只是对联内容稍有变化,秋千还是那么威武。1977年4月,“农业学大寨”,全民会战搞抽黄灌溉工程,村上百分之八十的青壮年劳力都上了工地。到了缚秋千的时候,干部们悄悄地打发一部分人回家,协助剩余劳力缚好秋千,又连夜回到工地。随着新农村建设步伐的加大,南社村两委开始在文化产业上作文章,他们提出“创新秋千项目,弘扬秋千精神,发展秋千文化,建设小康新村”的宏伟目标,首先打破宗社限制,成立村级秋千文化协会,拓展秋千项目,2011年,举办了首届“中国南社秋千节”,秋千谷应运而生。往后,一年比一年好,一年比一年的人气旺。
如今,南社秋千已经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。庙会的概念已淡化出人们的生活,而扣人心弦的秋千成为最能凝聚人心的热点和最让子孙自豪的遗产。独有的“秋千精神”,已裂变为一股巨大的力量,推动南社村在小康建设的道路上阔步前行。(行相斌)